万树梅花一布衣(散文）

张永权

为追寻著名文献学家、藏书家、诗人，政协云南省第一届至第三届委员会委员，云南大学终身教授方树梅先生的不朽文墨，我们走进了晋宁这片古老、神奇、美丽、丰富的土地。

一方水土养一方人。一踏上方树梅的故土，山环水抱、天光云影的南滇池大地，就沉浸在历史厚重、人杰地灵的人文环境之中。2000多年前庄蹻开滇，这里是古滇国的国都。又是益州郡的郡府。石寨山出土的一方滇王金印，见证了2000多年前云南就是中华多民族统一体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。河泊所出土的简牍，记录了孔子《论语》在云南边疆的传播。在滇池畔“古滇苍苍，在水一方”的“绿色明珠”上，培育出了伟大航海家郑和，才高八斗的鄂湘闽三省巡抚封疆大吏李因培，“晋宁花木兰”李秀，李因培之女、大家闺秀李含章，诗书画三杰之担当、《云南日报》创始人钱平阶等杰出人物。

1881年方树梅出生在人才辈出的晋宁鹎睢厂村，又名古梅花村，今柴河村委会方家营村。方树梅字臞仙，号雪禅、梅居士等。树梅之名，出自古梅花村之村名，相传这里遍地种梅，古梅不少。方树梅也是他最钟爱的学名，他曾写诗表其心迹：“梅也前身梅，生长梅花村。梅花一万树，一树一吟魂。种梅人已往，梅与诗庐存……”（摘引自《诗庐怀梦亭公》）又写“先人诒我吟诗处，万树梅花一草堂”“臞仙近有头衔字，万树梅花一布衣”（《万梅草堂》）等。梅的形象、梅的品格、梅的精神，俏不争春，为报人间美好，沉浸在默默无闻的文献收集整理、攻研著述中，成为方树梅一生的追求。经他收集整理、编著的相关滇省文献就多达三万余卷，私藏图书十万余册，光耀后世。

方树梅纪念馆 网络截图

昆明市晋宁区为缅怀这位文献巨人，弘扬优秀传统文化，在方树梅的方家祠堂原址，建立了方树梅纪念馆。在梅香扑鼻、樱花如霞的春日，我们来到了文气四溢的方树梅纪念馆，穿过历史文化的云烟，也走进了方树梅先生的文献人生。

推开纪念馆大门，映入眼帘的是室内两边的书架上，整齐地展示出方树梅先生任《云南丛书》主持编辑之一，倾其全部心血智慧，编修的新版《云南丛书》《新纂云南通志》精装书籍。这两套200册研究滇文化的新版重要历史文献，为云南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和云南省文史研究馆，为方树梅纪念馆落成捐赠的特别礼物。书脊上金色书名闪烁着历代云南文献的耀眼之光，也让我们感受到方树梅先生为弘扬滇省优秀传统文化，孜孜不倦、求索不止、成果辉煌的方树梅文化精神。

在方树梅的文献人生中，无处不显他的这种文化自信，为编好《新纂云南通志》，方树梅以开放的目光放眼神州大地，决心出省周游，去搜集散落全国各地的云南地方文献。他的这一想法虽然得到了云南省政府和通志馆的支持，但经费仍然不够，他毅然卖掉家中的70亩优质田地，凑足了经费，于1934年走出云南高原，跋山涉水，不畏风暴雨雪，克服种种艰难困苦，花了一年多时间，行程万里，走遍了全国12个省市。他每到一处，便逛古籍书店，深入图书馆查阅文献资料，寻访故交，结织新友，广收滇南文献，还调研了李鹤峰、杨慎、师范、兰茂等人的文化业绩。他抄录、购买、收集到有关云南的地方文献三万余卷，每当归来就在昏暗的灯光中，记下日记和赋诗作文，返滇后编成《北游搜访文献日记》四卷和《纪游诗》100余首。他在诗中写道：“南北搜罗愿不违，一肩文献尽玑珠。平生最大快心事，多少先贤伴我归。”可谓名副其实的行万里路，收三万卷书的文坛传奇，被喻为书的长征，为《新纂云南通志》的成功编纂，打下了坚实的基础。这些在纪念馆的“爱滇好古 北游搜访”一章中，有详尽的展示。

我们徜徉在方树梅的纪念馆中，也在这位文献巨人的人生轨迹中，感受到方树梅先生热爱故乡、衷情父老乡亲的乡愁情怀和重情重义、肝胆相照的真品格。他为报答乡梓的培育之恩，四方寻查资料，多方求证，编写了《晋宁乡土志》《晋宁州志》《晋宁方氏族谱》等。云南茶花是省花，也是昆明市花，他有感云南茶花甲天下，不辞辛劳，编刻了《滇南茶花小志》三卷，为滇茶立传第一人。他编修的《滇文丛录》《历代滇游诗抄》《盘龙山人丛书》《钱南园年谱》《担当年谱》《陈荣昌年谱》等，都具有很高的文献价值。

方树梅是躬耕文献学问人，但又是交游名人甚广的情义之人。在纪念馆里的“文化先贤， 梅文士圈”中，用今天的话说，我们便走近了方树梅那个文化氛围深广，圣贤名师、高朋雅士云集的“朋友圈”。从恩师赵藩、赵式铭、章太炎、钱平阶等到文朋诗友袁嘉谷、周钟岳、李根源等，无不名人学士，他们或亦师亦友，或友为师，情同父兄，心心相印，赋诗和韵，题词互勉。方树梅的《学山楼诗集》编成，李根源题写书名，落“同砚弟李根源书”，可见关系之亲密。方树梅在这个“朋友圈”里，受益良多，助他的文献人生解惑释疑，也更加风光。

纪念馆中，当我们看完“晋宁方氏 家风家训”“滇南硕儒 方氏人才”等展厅的内容，我们从方树梅辉煌的文献人生，走进方氏家族，方树梅的成长和成果，都和那个充满文化气息、家教优良的环境息息相关。其父精通音韵训诂学，著有《诗经音释异同》等书文。自幼聪颖过人的方树梅，得父亲言传身教，六岁便能诵读《卿云击壤歌》，还有《古诗源》中的一些作品。为他的诗学之路打下基础。青年时代读家父藏书《滇南之略》《滇系》《滇南诗略》，诵读之废寝忘食，从此开始走向研究滇南的文献之路。在研读的过程中，他深感攀登学山、畅游书海的乐趣和艰辛，便把他研读、创作、藏书的地方，命名为学山楼。书山文海，单在学山楼收藏的图书就有10万余册，古籍4万余卷，字画200余卷。他的著述也命名为《学山楼诗集》十卷、《学山楼文集》十卷。学山楼，成就了方树梅的文献人生。

作为诗人的方树梅，他留给我们经过整理删改后的《学山楼诗集》有700多首。宣威文士缪尔纾在《学山楼诗集》的序中写道：“臞仙一生，致力滇中文献……已著作等身。”又说“唯诗者性情之自然流露，仅读其诗，不能知其全；不读其诗，亦未能窥其奥也”“臞仙不必以诗传，而诗则必传无疑”。这是对作为文献大家，又是诗人的方树梅的中肯评价。他这些诗作多为绝句、律诗和古体长歌短韵，题材广泛，有滇南胜景、祖国大江南北山河的诗赞，有文山书海、人生经历中的感悟，有对师恩的颂扬，有文朋书友之间的赠答。无论何种题材，在诗人笔下，都是心性的呈现，性情的抒发，充满真情实感，是真正的性情之作、真情之写。

在这些诗中，还有不少诗是诗人对当时民生之艰的书写和感叹。诗人在《翠湖赏雪》中写道：“连年说兆丰年雪，何故年丰倍惨凄。巨室楼中豪兴饮，贫儿道上哑声啼。”恩师赵式铭的点评是：“朱门酒肉臭，路有冻死骨。古今同嘅。”方树梅诗中的人民性，在不少作品中都有呈现，引人共鸣。

在外出农民工中，跨省流动6751万人，占比38.2%；省内流动10907万人，占比61.8%。这是近年来跨省流动农民工首次低于7000万人。这也说明，当前农民工省内就近就业的比例越来越高。

由于诗人从小读古诗，对律诗绝句的音韵、对仗、平仄等要求，大体合律，炼字炼句，不少出神入化，形象生动，有很高的审美品位。文献大家方树梅，也是名副其实的诗人，有佳作传世，郑明主编的《云南文艺简史》的“文学名家”一章中，方树梅上榜。

新中国成立后，方树梅先生先后担任云南省文物保管委员会委员、省文史馆筹备委员、政协云南省第一至三届委员会委员，被云南大学聘任为终身教授。滇王金印的考古出土，也有方树梅的功劳。先生生前将学山楼所有藏书文献和字画捐献给国家，当时整整装了10辆马车，才运到云南省图书馆。仁者高寿，先生于1968年以87岁仙逝，他的文化精神却长留人间。方树梅先生故乡晋宁柴河村党总支书记毛林海说，方树梅纪念馆的建成，为弘扬优秀传统文化，用文化振兴促乡村振兴，展开了一幅时代的新蓝图。方树梅的文化精神不朽，方树梅故乡的明天会更美好。

走出纪念馆，在方树梅故居前，一尊方树梅先生的汉白玉塑像，清瘦的身躯，提着一箱书稿，向我们走来，在蓝天白云下，格外引人注目。我的耳畔仿佛听见先生在吟诵他的言志性情之诗：

述德堂前小院围，更培佳卉待吾归。

臞仙近有头衔字，万树梅花一布衣。

作者简介

张永权，祖籍重庆万州区后山镇，中国作协会员。长期从事文学期刊编辑工作，曾担任《边疆文学》主编、云南省作协副主席。著有各类文学作品集28部，代表作有五卷本的《张永权文集》，长篇小说《桃花流水》、长篇报告文学《走进独龙江》《张永权诗选》《张永权文艺评论集》《滇云漫记》。有多种作品和编辑作品获奖。曾担任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、鲁迅文学奖和云南省文学艺术奖评委。

来源：都市时报

编辑：姚泽旭

编审：闫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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